山河镇中心学校“翻过一座山”实践活动。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黑龙江日报全媒体记者 赵一诺

“喂，卓一妈妈好，我是李校长，今天打电话跟您分享一下，孩子的体能测试达标了，体重也下降了3公斤……”

这是五常市山河镇中心学校校长李长怀每天“相约7∶30”电话中的场景。“双减”政策下，学校建立起对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体系，这样的电话，他已经打了100多个。暑假期间，他怕孩子们回家后丢掉在学校养成的睡眠、阅读等好习惯，便决定每天通过微信公众号给孩子们发布语音，让“校长20秒”以爱的名义抵达每个孩子的心里。

“请在云打卡后放下手机”“吃饭不要喝汽水，请小胖墩关注下体重”……“校长20秒”很快受到大家热捧，有学生留言：感觉暖心的校长就在身边，这样好的学校真是“没谁了”。

好学校里有什么？“一言以蔽之，有好老师，有好校风。”李长怀说。今年，《黑龙江省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实施方案》发布，我省持续推进“微腐败”专项整治行动，为新时代教师塑造好师德师风职业规范划定底线，悬起高压线。“好老师应该如何教？”“好校风从哪儿来？”在第37个教师节到来之际，记者走进部分中小学，从所见所闻中寻找答案。

“不带孩子观世界，怎么培养世界观？”

车子驶入山河镇中心学校大门的日子，是9月6日晚8时。记者从哈尔滨出发，经过4个多小时高速路和一段崎岖的石头路后，在一片嘹亮、热情的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停下来。

眼前，五常市山河镇中心学校正在举办一场“家校携手，共育希望”大联欢活动。孩子们穿着黄色的校服，围成一个大圆圈，用粗糙的小手打着拍子，眼里透着兴奋。

随后，一曲动感的《兔子舞》歌曲响起，老师和孩子们肩搭着肩跟着节奏跳跃，孩子们开心地说，“联欢会可以看节目、吃西瓜，还能赏月亮、看烟花，真是太开心了。”

自学校开展课后服务工作以来，李校长更忙了。除了“相约7∶30”“校长20秒”，只要在学校，李长怀雷打不动的日程安排还有11项：早晨5点半陪学生投篮；中午陪学生就餐；下午准时到校门口送学生离校；和老师们一起在小黑板上练习粉笔字；与老师共读半小时书；每周一课后服务给学生讲党史；每周五阅读并回复“校长信箱”学生来信……

李长怀认为，教师发展是学校发展的核心，为提升教师综合素质和教育价值观，他总结梳理出“研、读、写、讲”教师成长“四件套”，并亲自带动教师通过“读书分享会”“名师大讲堂”等活动引领教师团队全面提升。

省教育厅基础教育一处处长王晓霞来校参观时说：“感觉这所学校是沸腾的，每一个人都带着爱、发着光，像踩着风火轮一样在校园里奔跑。”

“眼中有光、脸上有笑、心中有爱、脚下有力”是山河镇中心学校培养学生的目标。如何让这样的目标有载体？在完成学习任务和体育运动外，李校长提出了学生在小学6年级必须有的“特殊”经历：“露过一次营”“蹚过一条河”“翻过一座山”“访过一座城”。

这个假期，即将升入小学六年级的学生蒋丽丽和杜彦明过得快乐极了。7月18日，他们和五常市山河镇中心小学的180名暑托班的同学们一起，背上零食和水壶，坐着大巴车来到了凤凰山，亲身体验了“我是小红军”活动。

“凤凰山见证了我们的成长，‘翻过一座山’是我最喜欢的一堂课。”面对记者的采访，蒋丽丽回忆起当天参加研学活动时的情景，依然兴奋劲儿不减。“我知道，我们翻过的不仅仅是一座山，更是人生随时都会面临的困难与挫折，我觉得这次活动很值得。”

“只要对学生成长有利的事情，我们都愿意做。我不赞成孩子只是死读书。只有课余生活丰富起来，孩子才能‘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李长怀感慨地说：“教育要以天地为课堂，引山水入胸膛。我们不带孩子去观世界，怎么能培养好他的世界观？”

“唯有变革，才能跑好教育的全场。”李长怀说。

每名学生都有一份综合素质评价报告单

25岁那年，周金宝迎来人生的新“拐点”：第一次体验到成为父亲的激动和喜悦；此外，他还从泰来县大兴镇中心学校教学大咖中脱颖而出，成为20位提名教师中唯一一位“80后”。

至今他还记得，刚到学校时，学生们对这个新来的老师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他们追着周金宝一遍一遍喊：“周老师，周老师”。

一开始，他会刻意和他们保持距离，“你们不要叫我老师，我不是老师，只是暂时来的。”在他看来，如果自己没有留在这里的想法，实在有愧老师这样神圣的称呼。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如果和他们有感情了，将来走了会给孩子们带来心理落差。

“当亲眼见到学生的爷爷奶奶叫他们回去种地放牛时，我心情很沉重。”周金宝渐渐明白，山里娃的未来，终归要靠乡村教师来托举。他逐渐习惯并接受了“老师”的称呼，保护好村里的孩子，让他们有机会能接触更大的世界。“逃”出去的想法渐渐被抛在了脑后。

今年是周金宝在“大兴”工作的第19年，他的人生好像开了挂，“双减”来了，作为学校的德育校长，肩上无形的担子变得越来越重。

在一些“好”学校，为了在考试中拿高分，老师要带着学生跳进题海。周金宝认为，这是教师在教书育人的方式上出了问题。他注意到，所带班级上学期“基础课程”平均积分只有5.2分，“发展力课程”为2.2分；下学期孩子们积极参加社团活动，平均积分增加了6.15分，更带动了学习积极性，课业成绩明显提高。那一刻，他明白“不为分数、赢得分数”的道理。

新学期，等待泰来县大兴镇中心学校四年级学生的不是密集的试卷答题，而是为期一周的“小学段义务劳动实践课程”，这也是学校“修身课程”评价的重要内容之一。“集合!”周金宝一声哨响，只见学生们放下书本，走出教室，混编加入校工岗位。

9月6日星期一凌晨4点，“小当家”披星戴月赶到食堂后厨，和后厨的师傅们一起准备上百份早餐；清早7点，“保安小哥”早已在校门口就位护佑校园的安宁；上午10点，秋风骤起，“小天使”要帮树木穿上冬衣；静谧的午间阅读时光结束，“图书馆小管理员”要赶在阅读课前整理好书架；下午5点，铃声响起，“新萌教师”来到小学部办公室抓耳挠腮地备课；傍晚6点，一场秋雨不期而至，“宿管阿姨”忙着帮大家收衣服……

起初，有家长质疑学校的安排。然而，一周“毫无意义”的义务劳动之后，点滴改变却陆续发生了，有责任心和价值观的改变，也有学习内驱力的提升。

那个嫌食堂饭菜难吃、时常浪费粮食的女生，在班会上提议“光盘行动”；那个请假回家却埋怨保安认真检查假条的男生，每次经过保安岗都会主动问好；更有趣的是，在食堂洗消间工作的经历，激发了一名“化学困难户”的探究欲望，她设计实验验证了84消毒液并不会腐蚀不锈钢餐盘……

在“大兴”，每名学生都有一份综合素质评价积分表报告单，细致地记录着孩子们成长的点滴，如今“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管”的理念已在每个大兴学子心中扎根发芽。“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强调教改，提了很多新理念、新举措，学校评价方式更是不断出新花样。但是，不管怎么变，学校的本质没有变，这就是育人。”周金宝说。

从成绩单里看到“人”的成长轨迹

今年6月，搭载神舟十二号载人飞船的长征二号运载火箭在酒泉点火发射，随后，神舟十二号与天和核心舱成功对接，中国人首次进入自己的空间站。与此同时，牡丹江市江南实验小学教师正在进行两项颇具挑战的“对接”任务——

故事还要从去年秋天讲起，王艺燃刚刚接手四年三班的班主任。拿到班上35个孩子的成绩单，她认真研究到后半夜，发现姜小峰和胡杨杨两个孩子在数学基础习题中丢分较多，需要特别关注。

“姜小峰时常和老师作对，但没准能听得进同学的话。”于是，王艺燃将班上的孩子按照各学科基础知识、计算综合等分类积分排名，制定出综合素质评价积分表，积分高的孩子与积分低的孩子“对接”，互相修改学期计划，督促课业学习和行为规范。

胡杨杨缺乏自信，几项积分都不高，但王艺燃了解到他很喜欢研究天文知识，决定从“发展力课程”评价着手，鼓励他参加“探天社”社团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锻炼他的表达交流能力。

过去，很多学校的成绩单里“只见分数不见人”，而王艺燃不想这样。她以综合素质评价积分表报告单为“定盘星”，以爱心和责任为“加速器”，开启了35个孩子的成长“对接”之旅。于是，一场关于“成绩单”的变革在校园中传开了。

从那以后，江南实验小学的学生和家长手里“成绩单”大变样，语数英等科目具体考试成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发展数据，完整呈现了孩子“基础课程”“修身课程”“发展力课程”三类25项指标的具体表现。

牡丹江市教育局副局长崔桂海坦言，尽管前期开展了充分的调研，但家长们对20多项评价指标细节的疑问还是呼啸而来，班主任甚至校长的手机整天响个不停。

“我家孩子以前考试次次‘双百’，怎么‘基础课程’拿不到满分了？”“孩子的‘修身课程’拖了后腿，要不要报个课外班，补习一下劳动课？”……

江南实验小学制定了贯穿小学6年的田园劳动课程，学生们每学期按照课表安排到田地拔草、浇水、施肥，寒来暑往从无间断。根据学生参与劳动情况，每月评出“劳动之星”并体现在“成绩单”中。实施一段时间后，学生们的变化与发展，真正让家长们意识到这份“成绩单”的价值。

王艺燃说，“成绩单”的改革，使我们从成绩单里看到“人”的成长轨迹，从而准确地确立孩子的阶段性发展目标。她欣慰地告诉记者，实施评价改革以来，江南实验小学学生的心理障碍比例显著降低，孩子们的“后劲”更足了。

“五、四、三、二、一，点火！”这个教师节，王老师陪孩子们一起在学校体育馆重温神舟十二号升空影像，乘着“双减”这艘火箭，心灵之旅正奔向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