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诗桐
爱情是人类共有的一种情感特征,是文学书写永恒的母题。作为当代中国具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迟子建执着笔耕在东北的黑土地上,以对人性良善的彰扬为主旨,发挥文学精神救赎的力量,呼唤温厚与正义,其笔下的爱情也因此显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气质。她热衷并且擅于通过展现家庭关系中的夫妻之爱,于平凡生活里描绘细碎的浪漫,在日常细节中镌刻和谐的图景。她信奉忠贞不渝的爱情,却也不回避爱情的多元与复杂,故事中充满着灵与肉的冲突,同时也渗透着对性与爱之间矛盾的思考,从而丰富了小说书写爱情的维度。
迟子建极其重视家庭关系的和谐,在她的记忆中充满了童年时期与父母之间的亲密互动,她试图在传统与现代婚恋观中寻求平衡,将夫妻之爱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上,置于温暖和谐的家庭关系中,在艰辛的生活中凸显他们的患难与共。在她所建构的文学世界里,童年视角观照下的父母爱情,以家庭为纽带的恩爱夫妻,是其着墨最多的对象,也构成了其爱情书写的重要部分,如《花瓣饭》中,特殊年代里相互守候的爸爸与妈妈;《踏着月光的行板》中艰辛又不失浪漫的农民工夫妻;《清水洗尘》儿童视角下,在龃龉中和好如初的父母;《一坛猪油》中在岁月婆娑里忠于彼此的林场夫妇;还有《盲人报摊》里情深意厚的盲人夫妻,每天上午,他们都手牵手到街口卖报纸。他们的世界一片黑暗,但内心充满阳光,“全院子里只有我们是不吵嘴的夫妻”。小说的底色仍是苍凉的,生命的突变,命运的无常纵使能夺人性命,却难以阻止真情的流淌,从而让苦难中升腾出一丝暖意,悲凉中透出一缕希望。
“生并栖兮中林,死同穴兮芳岑。”自古,鹤的爱情就已经成为忠贞的象征。生死相依,死生契阔,它们一旦结合,就会终生守护在一起。信奉万物有灵的作家迟子建,对这种忠贞不渝的爱情笃信不移。在中篇小说《草原》中,作者直接描写了丹顶鹤的爱情,“丹顶鹤对爱情格外忠贞,一只鹤去了,另一只鹤绝不会再觅配偶”,中篇小说《候鸟的勇敢》更是将镜头聚焦在一对东方白鹳不离不弃的爱情上。在学者王德威看来,“鹳与鹤都是迟子建叩问故人的密码”,饱含着作者对爱人的深切怀念。这种跨越生死的爱情,展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情感力量。《白雪的墓园》中阴阳两隔难以隔断夫妻之爱;《亲亲土豆》里面对生死相隔的境况,夫妻俩首先想到的仍是对方。为了不拖累家庭,丈夫秦山放弃治疗,要给妻子买她最中意的软缎旗袍,以留住她最美的样子。
在《第三地晚餐》《相约怡潇阁》等中篇小说里,迟子建还着意呈现了日常生活中的婚姻危机,尤其是在《鬼魅丹青》中,通过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讲述了几段截然不同的爱情故事,围绕性、爱情、婚姻、生育、道德,探讨了它们之间的关系。面对灵与肉的冲突,作者没有站在道德审判的立场上,而是将身体欲望视作生命情态自然合理的重要构成,给予个体充分理解和尊重,从而展现出生命的原始与自然之美。再如《烟火漫卷》的黄娥、《逆行精灵》的鹅颈女人、《微风入林》中的方雪贞等小说中的女性人物,作家在描写她们的爱情时,于情欲与道德的冲突下突出的是生命的野性美,是一种超越道德、理性之上的自然情欲,因自由、原始的风趣而饱含诗意。
迟子建在小说中还描写了一种爱情——默默守护的单恋,《草原》中爱唱歌的姑娘对阿尔泰的情谊没有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一坛猪油》中屠夫霍大眼把对“我”的爱恋寄托在了一枚绿宝石戒指上。爱情虽生发于两情相悦,但这种默默地守护也别有一番情致,读来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