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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淌在我生命里的河流

    □池淑萍

    在我的一生中有两条令我永远难忘的河流,它们哺育、滋养、丰盈着我的生命。一条是故乡通河县岔林河的松花江,另一条是家乡鸡西的穆棱河。这两条母亲河日夜流淌在我的生命中,更融入了我的血脉里……

    凌晨四点的鸡西,夜色浓重如墨。春汛将至的潮气漫过铁路老家属院的红砖墙,将砖缝里的白碱洇成深褐色,令人想起母亲从松花江畔带来的桦皮篓——此刻它正静静地躺在我的床下。

    推开窗,1987年的春风裹挟着煤尘拂过脸颊。两公里外,穆棱河正在分娩,冰层炸裂的巨响与列车的轰鸣顺着铁轨传来,震得窗台上的咸菜罐嗡嗡作响。这声响与我脐带深处的记忆共振:十九年前,松花江的桃花汛如期而至,我的生命开始在母亲的子宫里孕育。

    1968年6月24日清晨,瘦弱多病怀胎十月的母亲开始了临产的阵痛。掌灯时分,接生婆剪断我与母亲生命中最为紧密而宝贵的“血肉联系”时,我的啼声给刚刚遭遇变故不久的家庭带来了一丝喜气。正像从春寒中走出的松花江,此时,也多了些暖意。夏风裹挟着榆钱的甜香,纷纷洒落岔林河农场的那间矮矮的茅草屋上。正在困境中的父亲为先天不足的我起了“池淑萍”这个名字。

    小时候,我不知道父亲当初给我起名时是怀着何种心情,出于什么考虑?

    长大后,我曾问父亲,为什么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父亲说:“给你起名字就是爹对你的期望,‘淑’本意指清澈的流水,比喻女性外表美丽心地善良,贤淑、温柔、品德高尚,爹希望你能成为一个这样的贤淑之女。”

    “那‘萍’呢,是浮萍的意思吗?”

    父亲说:“确实有浮萍之意。”

    我问他:“浮萍有什么好,漂泊不定的?您是希望我像浮萍一样?”

    父亲说:“莫小看这普通的植物!”他指着松花江畔的水域,“瞧,它们虽小,却随处扎根,随波逐流,活得顽强又自由!爹就盼我的老姑娘,能如浮萍般经得起风浪,活得自在顽强。”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父亲在困境中为女儿命名,那名字里分明深埋着他对平安与自由的美好祈望。顽强地活着,是父亲心中的精神支撑,更是他对生命坚韧的信仰!

    他老人家把那些美好的期望都融进了我的名字,成为他深深刻在我生命的印章。

    当年,母亲将我的脐带深埋进松花江畔的松林,她不曾预见,十八年后我会溯流而上,乘着绿皮火车碾过完达山脉的苍翠远离家乡。

    那呼啸在北方原野的绿皮火车上,扎着羊角辫的我蜷在硬座车厢角落。离家时,母亲亲手交给我的一直捧在我手中的那个搪瓷缸里盛着故乡的江泥与一簇小草——它们在我怀里蒸腾出家乡沼泽的气息,与车厢里弥漫的煤烟、汗味交织缠绕,仿佛在绘制我生命新的图谱。

    1989年秋,穆棱河在阳光里舒展。已在鸡西市人民医院工作的我周末休憩于河畔草地,翻阅《呼兰河传》时,一片蕨类化石忽从泛黄的书页间飘落——那是我三年前在鱼亮沟山中拾得的宝贝。亿万年前植物的清晰脉络印刻在石上,如天定之缘,让我与这亘古的生命印记在穆棱河畔相遇。

    对岸河滨公园的霓虹将河水染成流动的琉璃色,情侣哼着《乌苏里船歌》走过石桥。蓦然间,凉鞋轻叩青石的脆响由远及近,一个穿碎花衬衫的姑娘蹲在游船码头,熟练地将啤酒瓶逐个放在网兜里沉入河水中——那是她为即将下班的矿工父亲准备的清凉。她腕间银镯与酒瓶相碰的叮当声,月光在瓶身流淌的微光,瞬间将我拽回松花江畔的童年:父亲带我们到江岔子里捉鱼时,也同样将军用水壶一头拴在岸边的柳枝上沉到江水里……也让我联想到摆渡人老王叔用铜烟锅叮叮当当磕碰船帮,那清脆的声响,曾是我在江边幸福岁月的熟悉回响。

    2010年初秋,百年不遇的暴雨倾泻而下,穆棱河水汹涌漫堤。我在医院后勤岗位上带领工人彻夜奋战。当暴雨终于在疲惫的黎明慢慢停下,望着人友桥下几米深旋涡翻滚的洪水中沉浮的树叶,宛如母亲从松花江畔寄来的家书——那些用芦苇浆制成的信纸,总在雨季捧上来自家乡的牵挂与叮咛。

    洪水渐渐退去,医院护坡墙上留下道道浑浊的印痕。这水痕竟让我的眼前浮现出:我家乡的人民,1998年抗洪时个个群情激奋,在狂风暴雨里奔忙、在松花江的惊涛骇浪中与洪水搏斗的动人场景……

    门卫室里我用电扇吹着湿漉漉的头发,老李递来一个铝制酒壶:“尝尝,穆棱河水酿的梨树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我连连咳嗽,却在体内燃起一股热流。“再品品。”老李笑道。忍着灼烧感细尝,一丝奇异的樱桃滋味竟在热辣中浮起。刹那间,让我忆起父亲讲述的往事:抗联战士在松花江畔的密林里,曾用桦树皮盛接雨水,混合苦涩的橡子面充饥。那些维系着一个个“救亡图存”意志坚定的顽强生命——民族脊梁的粗粝食物,是否也带着这般呛喉的灼热……

    2002年冬至,我独自伫立于穆棱河封冻的冰面,放声痛哭。寒风呼号着与我一同呼唤辞世的父亲!泪眼模糊中,冰窟窿下幽深的流水中,竟浮现出父亲慈祥的面容。我分明看见他胸前那块祖父留给他的旧怀表的秒针,固执地指向西北——松花江故乡的方向,而时针分针,永远凝固在凌晨1点20分……我遥望西北方父亲长眠的四龙山,恍惚看见他立于山头向我挥手作别。

    一位率队采冰的老人踏雪走来:“孩子,天寒地冻,河上危险呐……你父亲只是换了个地方活着……爱,怎会离开?”他指着河道,“你看这冰,被搬走雕成冰灯,到了春天,它或渗入泥土,或蒸发成云,或变成雨,滋养万物——总有一部分,还会回到河里……孩子,替你父亲好好活着,懂吗?”

    老人呵出的白雾仿佛凝结成松花江畔的冰雕。那一刻,两条母亲河在严寒中相汇——松花江畔牵着父亲手的欢快童年,与鸡西河岸不惑之年的身影,在剔透冰晶中默默相拥。

    如今,当年母亲在我远行时送给我的那簇家乡的野草,依然在我家中的花盆里茁壮成长,而母亲,却只能让我在梦中深情回望。

    金秋时节,夕阳西沉,我朝穆棱河掷出一枚石子。石子在水面跳跃的轨迹,恍如当年在松花江畔掷出的石块划出的那道水光之路,亦如当年载我穿越完达山的绿色长龙!第五个涟漪消散处,一群喜鹊与麻雀混飞掠过,翅尖沾着黑土的厚重与流水的波光,向着岸边莽莽的柳林归去。这景象叠印着儿时松花江畔的黄昏:我吹着父亲新削的柳笛,像只欢快的小鸟,蹦跳着追随他高大的背影,一同走回炊烟升起的温暖屋檐、温暖的小火炕。

    今夜,穆棱河水裹挟着我五十余载绵长的思念,自心田蜿蜒而出,在稿纸上无声流淌,汇成思念的支流——它终将抵达松花江,那条在我血脉深处昼夜不息、永恒奔涌的生命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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