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磊

“严寒与孤独哪个更难抵挡？”

“都习惯了，刚来时对抗那种孤寂确实艰难，但四年了，我们已经适应，甚至还有一些喜欢这里。”

“边境村的村民越来越少，未来会怎样？”

“只要村子在、村民在，我们边境民警就在。而且，这两年村里的游客越来越多了。”史先强用开朗的笑容作为回答。

……

清晨赶到洛古河夫妻警务室时，先是见到了正在办公室里用电脑汇总资料的史先强。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不时传来稚嫩童音，沈欣正忙着安抚两个孩子。

在洛古河村，史先强与沈欣已经坚守四年。

东北 西北 最北

洛古河村，黑龙江源头第一村，总共74人的小村落，44公里长的边境界江。在行政版图上，这里是黑龙江省的最西北，与俄罗斯波克洛夫卡村隔江相望。

4月初，黑龙江仍冰封如盖，开江还要等一阵。331国道在洛古河村东头拐了个弯，从东边村口至西边村尾，不到1000米的街道，安静到大多时只有风声。

警务室西侧办公室的墙上挂着“警务区示意图”，全村几十户人家在此一览无余。“刚要入春，气温变化大，村里不少人感冒，早上就有村民由邻居开车领着去了漠河治疗，一会儿我也要去李兰庆家看看，他家的婶子也感冒了……”

入户走访，做好“双熟”——村民与民警互相熟悉，是边境民警的特殊职责。“‘老班长’史先强的入户走访扎实，我们一起在所里两年多，都分管过社区，他的工作细致到让人佩服，融入性特别好。”1994年出生的张嘉乐来自浙江，是史先强在北极边境派出所的同事。

“在北极村工作，条件虽然比不上城市里，但毕竟是景区，快递外卖都有，餐饮消费各种公共服务条件可要比洛古河完善得多。”正如张嘉乐所说，如今74人的洛古河，全村只有一家号称“全村CBD”的小小超市，所有的快递都需要通过邮政来中转，每周两次，热心的村会计兼职接收，大家自取。有数的两三家餐馆只是白天营业，还要看店家主人忙没忙着干农活。 至于夜宵，那是不用想的。“外卖订餐还没开发到我们这里，APP根本搜不着，从漠河或北极村送一趟百十公里的成本不说，到地儿啥菜也都凉透了，何况大雪封山时根本进不来。”史先强笑着说。

“警务室需要派人接替的时候，他主动请缨，带着怀孕的妻子去戍边，去一个人烟稀少又寒冷的地方，为村民们服务，耐得住寂寞，他对岗位的坚守和奉献的精神，值得我们大家学习。”北极边境派出所副所长徐克宁对史先强夫妻由衷地称赞。

戍边 兴边 强边

入户走访、边境巡逻、调解纠纷是史先强夫妇的日常工作。4月9日，上午的阳光正好，史先强夫妻终于换下厚厚的冬装，像平日一样穿着永不落身的深蓝警服去探望几户村民。

走在安静的村子里，刚修的331国道随着界江的方向笔直向前，南侧低矮却坚毅的群山仍然白雪作底，山脚下的农田里却已渐渐露出黝黑的土地，只有几匹马儿在上面悠闲地翻找干草。千余米长的路两侧都是覆泥的木刻楞房子，有几栋的地基已经明显低于公路，但门面却仍然整洁。“这村子1886年就开始有人住了，多是从山东一带迁来，或是淘金或是逃荒，前些年基本上以务农和打渔为主，几辈人下来，乡音不改。”老家也在山东、普通话说得相当标准的史先强笑说。

史先强夫妻对村里每一户每一个人的情况熟悉得让人惊叹，细想下又让人暖暖的心安。办公室墙上“警务区示意图”里几十户人家七十多口人，谁在忙什么，谁家要搭手干点活计，谁家有人要帮着联系出村去看病，杂七杂八却件件记挂在这位边境民警的心里。“留在村里的村民现在平均年龄基本上都60岁上下，我们俩在这里是绝对的年轻人，多干些，多帮些是应该的。”

村民李兰庆开着村里最大的民宿，史先强夫妻俩刚刚坐在床头探问婶子感冒是否好些、要不要让人再带些药回来，从后堂出来的李兰庆就端着一个巴掌大小、看上去刚刚打磨的铸铁片低声示意让史先强和他去后院，毫无寒暄、神态自然地像对待自家的子侄。原来，村里各家的水都需要从井里泵上来，接到一个安置在高处的蓄水箱里才能用。李兰庆家的水泵泵体裂了个缝，60多岁的老渔民动手能力极强，把泵体坏的部分撬了下来，打磨锈蚀处后准备涂上防水胶应付一下。只是这胶需使用前调制、固化得还快，于是，两人在后院鼓捣了半天，史先强也弄了一手的胶后终于大功告成。回堂屋刚坐下，两人一边擦手还没聊几句，史先强忽地说，“叔你没关水龙头吗？厨房水响。”还没等回答，史先强已经冲进厨房，顺手抓了一个大铁盆，高高举起开始接从水箱上方溢出的水，“水箱满了，叔你去关下闸”……

从李兰庆家出来，街头迎面遇到了一名壮实的中年大哥，史先强又与他热络地聊起了春季森林防火的事。中年大哥名叫刘占山，是大兴安岭林业集团公司漠河林业局金钩林场职工，每年防火季，都要在洛古河驻点，“先强好样的，热心肠。”村里人不多，像刘大哥这样定期驻村的公职人员，史先强一样熟悉，工作上需要协同的，随时帮忙。

“这两年村里的生活越来越好，尤其是旅游季时，外出的村民就开始回流，守着家开民宿，开餐馆，卖江鱼，都是一笔好收入。”史先强说。但游客增多也给夫妻警务室上了新课题。“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村民质朴，不善交际。来村里的多是南方游客，言语说话的习惯偶有不同，便容易产生误会。”说到调解纠纷，史先强笑称自己有“先天优势”，他的战友们包括现在的同事们都来自天南地北，“各地口音都能听懂”。

小家 大家 国家

正如史先强所说，他在北极边境派出所的20多名同事来自全国10个省份。“包括史先强在内，有4名民警已经把家落在了这里。”副所长徐克宁说。

史先强的妻子沈欣娘家在北极村，两个儿子一个三周岁，一个五周岁，都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洛古河没有幼儿园，大多时间是让岳父岳母帮忙在漠河市照看。至于史先强的老母亲，“已经由家人从山东接去了甘肃”，孩子的教育、两家老人的照顾，对于史先强和沈欣来说，“考验还在后面”。

这四口人的小家周末才能聚全，但对于史先强来说，村里的七十多口人，早已经成了夫妻俩的亲戚，走在街上遇到的都是叔伯婶娘，言语行动间透着熟稔和真切的亲近。

“我们大队有三个基层单位，北极边境派出所、兴安边境派出所、观音山边境检查站。”漠河边境管理大队的孙铂程介绍说，北极边境派出所辖区内还有一个常驻的北红村警务室和季节性的江上警务室。北红村离漠河131公里，村民500人左右，警务室有两名民警常驻，“边境无小事，也是24小时值守”。

当日下午，刚刚又零星飘了些许小雪的洛古河晴空大放，黑龙江上的冰雪更加晶莹也湿润起来，史先强与沈欣巡行在界江冰上堤边，暖阳照射下两身深蓝的警服明亮得无比纯粹。

记者手记

山上有雪，江上有冰，木刻楞疏旷，街道寂寥，这就是已然4月中旬的洛古河。但走进最北夫妻警务室，走进村民家，和史先强夫妻俩一起与乡亲们聊天，听邻里，听生活，听守边，觉得这里的温暖就像越冬的青草一样，被表面的安静与寒冷盖住了。

最北夫妻警务室坐落在村东头，蓝白主基调的小院干净整饬，虽有围栏，但村民们放养的几匹马却通过常开的大门，悠然“穿堂过户”，走到后院寻找雪层渐化露出的干草。

在村里，史先强夫妻与村民们之间早已经不能用熟悉来形容，说是融洽和谐的亲情更加贴切。这里的客观条件与夫妻俩的内心有着巨大的反差。寒冷，寂寥，孤独，种种艰苦与困难，在真实的场景面前，文字总显苍白。

“前两个月在村里，有天晚上我们看到了北极光，天挺冷，但我们在外面一直看，真的太美了，震撼！”说这句话时，史先强的声音中有一种自豪与满足。对抗孤寂严寒，舍小家为大家，守望平安，为国戍边，瑰丽的北极光也许是对这种奉献和坚守的另一份慰藉与赞扬。

驻地是家，心中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