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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屋

    徐秋芳

    黄泥夹杂穰草,一块又一块黑黄斑驳的石块,垒起来三间老屋。东西屋,中间隔断地方是厨房。

    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黑黢黢。木门两侧的马窗户,点点光影透过厨房。厨房里堆起的柴火堆半人高,柴旁蹲一个酸菜缸,缸中的酸菜正在发酵,白醭顶着气泡往上冒。缸旁戳一个黑木碗柜,经过长时间油烟浸润,柜面越发锃亮。柜子的四脚,在坑坑包包的地面上摇来晃去,每次取碗筷特意将重的碗筷放到悬空的一边,让碗柜稳稳落地。

    东面这间是奶奶的卧室,一铺土炕,墙面黄沙挂里,早年没有刷墙一说,用报纸糊墙,能弄到干净的报纸已是一种奢望。一张张报纸贴满墙面。东屋的绛色木柜,听说那是奶奶结婚时陪送的嫁妆,木柜和冰柜的造型很像,柜门在顶部,对折打开。在木柜的正上方墙上挂一面镜子,镜旁两个相框,放着奶奶和子孙们的照片。有一个小炉子,炉筒呈L型从后烟囱捅出。

    西屋二娘和二伯住,也是一铺土炕两个木箱一个电视柜,电视柜的上面摆着一台18英寸的熊猫牌电视机。电视柜旁围一圈用红砖砌成的火墙。

    这是我记忆中二伯家老屋的模样。

    这间老屋是爷爷为二伯娶媳妇所盖。二伯娶亲时,爷爷奶奶带着五个小的孩子一同住了进去,那两铺土炕住了一大家子。二娘进门时,爸爸八岁。后来,爷爷去世,孩子们都像家雀似的成家飞出老屋,奶奶一直和二伯二娘住在老屋。每到年节,大人孩子总还是像家雀一样往老屋飞,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我喜欢和奶奶睡,黑天拽一下灯绳,熄了灯,静静地躺在炕上,奶奶在我身下铺了厚厚一层被褥,压在身下,软软的。夜里,奶奶不喜欢拉窗帘(窗帘是一块薄薄的布),透过木窗(木窗方格形,两个木窗上有两扇长方形外开的窗户)向外望去,躺在炕上就能望见天空中圆圆的月亮。月光亮亮的,像水缸里的水,晃来晃去。夜里,奶奶讲故事给我听,有时讲老虎妈子的故事,故事的最后总是说:“老虎妈子啃小孩的脚。”于是我迅速将脚抽回,躲到被子下。有时奶奶还会讲仙女的故事——墙上贴的年画中的女子古下来,给勤劳的男子做饭,最后在一起过日子。“‘六十年整古一张,不定出在哪一方’,年长日久,古画灵气。”奶奶讲完故事,还要补上一句。听着一个又一个虚幻缥缈的故事,望着那一轮亮灿灿的圆月,我渐入了睡梦之中。

    夏天,吃过午饭后,天气炎热,我喜欢躺在土炕上睡一个香甜的午觉,但总是被苍蝇打扰。奶奶盘腿坐在我的身旁,拿着一个蝇甩,一下又一下将蝇子撵跑。奶奶不甩的时候蝇子又飞过来。蝇子和奶奶捉迷藏。奶奶胳膊拄着炕沿,头靠着墙,时而向下点头,眼皮也慢慢被风拉扯合上,蝇子扇动翅膀慢慢飞过来了,奶奶忽然睁开了眼睛,赶跑了蝇子。炎热的正午,我的睡梦里,“嗡嗡嗡”的蝇声与“呼呼呼”的甩蝇声,萦绕不止。

    刚刚下过雨的午后,天气凉爽,太阳也不那么刺眼。我站在土炕上,能看到丫丫扎着两个小辫儿从大门口跑过一条长长的土道,一溜烟儿跑到窗前。我爬上窗台,探出头问:“我们去哪呀?”丫丫指向屋后的北山。奶奶担心,但拗不过我。我们曾经天天想着去的山,其实就在这座老屋的身后,从后院墙跳出去,沿着胡同一直走,往北一拐就是,路途并不远。奶奶一个人盘腿坐在炕上,向大门外直直望去,脑门褶子相叠,眼神如水,向远处铺漫。路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生病了,像一只小猫,蔫头耷脑地躲在奶奶的怀里。奶奶用手一粒一粒给我扒瓜子,扒好放到一个纸盒里。躺在奶奶的怀里,裹上厚厚的棉被。二伯会给我调出《曲苑杂坛》,那时候节目很少,经常会看到一方长长的桌子,桌面盖住一块红布,一个人,穿着大褂,手拿一块醒木,在故事的高潮处突然一拍,“啪”的一声,电视里外一切的声音都戛然而止,讲书人会慢慢说道:“若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二大伯从供销社买回糖球,放到仓房,看到我调皮或者不开心的时候,赏我一块,圆圆的糖球,甜甜的,填满了嘴,甜了我整个儿时时光。一次二伯又要去供销社,我央求半天,终于坐上二伯的马车。那是我第一次坐马车。二伯自小喜欢马,家里养一匹红棕色的大马,这匹马拉车器宇轩昂地抬着头,神气地甩着鬃尾,身子如缎子面一般光滑,两个圆圆的鼻孔打着响鼻,喷出一股股白气。二伯的马车铺板是木板拼的,我和奶奶坐在马车上,身上围了两床厚厚的棉被,头上戴着棉帽,扎着围巾。二伯挥动马鞭,“啪”的一声,马车驶向大门外,车轱辘压着雪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二伯手里紧紧抓着缰绳,驾驭着方向,在雪路上向前。车轱辘碾压过的地方,带起一层厚厚的白雪,裹挟在北风里,像一位白衣仙子随风而舞。雪花扬进了棉被里,我望着那松软的雪,看着两旁向后退去的房屋,望着前方白茫茫的道路,内心如一只小鹿一般,欢喜舞蹈。

    儿时的记忆零零碎碎,堆积到一起构成了我整个童年的美好记忆。前几年,二伯在老屋前又盖起了全新的瓦房,老屋改做仓房。住进新房的那一年冬天,我又一次打开了老屋的房门,还是黑黢黢的厨房,只不过这时空气中布满了颗粒状的灰尘,走进奶奶的东屋,炕上已经铺满了玉米粒,木柜还在,木柜上的相框也还在,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看到小时候的照片,感觉一切如昨。昨天还在奶奶怀里摇晃的娃,现在已长大成人,自己成了家,又有了娃。

    老屋很少有人打开,二伯取杂物时,才开启那扇沉甸甸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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