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棱河。

□文/摄 李复苏

从小到大，我一直喜欢河流。

只是生命中最早见到的河流我是不知其名字的，它像一条细长的小水蛇，蜿蜒着穿过了一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小村庄。童年时期的我喜欢在河边玩耍、捞鱼，翻起河里的石头看有没有蝲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条河流是不是真的没有名字，它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对此我一无所知。

直到某一年的某一天，我进城了，见到了另一条河流：穆棱河。这时我才知道，我生活的空间并不是只有小山村那么大，小山村只是鸡西这座城市的一块小肌肉而已，小山村里的那条小水蛇般的河流也只是穆棱河的一条支流。而穆棱河在我的生命中，则是我见过的第一条有着那么长一座大桥的河流。初进城时，它的宽，它两岸的景，它上面的桥，以及桥上奔驰的汽车，对我来说，那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世面。从第一次站在穆棱河边远眺的那天起，我对家乡鸡西才有了清晰的认知。穆棱河水也像一面镜子，年年岁岁映照着我逐渐成长的生活，把我人生走过的每一步，都化为一朵朵浪花，或随波而去，或珍藏于水底。

还记得刚刚学会看中国地图的情景，我第一个想要找寻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乡鸡西。我瞪大的双眼几乎是贴在了地图上，当我终于找到了一个黑黑的小圈圈，两个黑黑的小字时，我欢快地都要跳起来了，我终于知道我的家乡在哪儿了。但我很快又疑惑起来，从小山村里走出来，我一直觉得鸡西就是大城市了，管辖的地方那么多，可中国地图上除了鸡西两个字以外，只有兴凯湖和乌苏里江有明显的标注，我根本就没有看到穆棱河这几个字。

如果以今日的眼光回首，昔日穆棱河两岸的风景其实并不是很美。树是杂树，草是荒草，无形无状，肆意疯长。更何况，多年以来，小城的建设发展缓慢，远远比不上那些经济发达的城市。穆棱河水也曾一度干涸，逼迫着一些人一心向往着能够走出鸡西，试图去寻觅他乡的山水。但无论穆棱河是美是丑，还是有许多人，心甘情愿地留在了它的身边，一生都无法舍弃。就拿我来说，半辈子的光阴，都已深深地镶嵌在城里的大街小巷；半辈子的喜怒哀乐，都已深深地沉淀于河水之中。不说别的，只看老照片中，在那穆棱河大桥的护栏边上，几乎在同一位置所留下的身影，从人到中年的父母开始，到我、再到我的儿子，三代人的身影都曾经被定格在那里。或许正因如此，作为养育着我的小城，不管它是不是落后，作为母亲河的穆棱河，不管它是不是曾经干涸，我想离弃，想不爱，都很难做到。

我爱着旧日里的小城，也爱着记忆深处的穆棱河水。但我更希望我的小城有朝一日能美丽繁荣，我的母亲河能日夜流水淙淙。

自穆棱河水上公园建设以来，和原来的休闲广场连成了一个整体，如今的穆棱河两岸早已脱胎换骨，旧貌换新颜，俨然已是小城里最美的一道风景。月上柳梢，人约黄昏，水上公园是市民一张嘴就能说出的最想去的去处。每天晚上，这里游人如织，笑语不断。尤其是音乐喷泉，不知令多少游人流连忘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音乐喷泉，这里的泉都会让我知道，水是可以有彩色的，水也是会唱歌的，水也是会跳舞的，水也是可以往高处走的。想起一句老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料想这世间一切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偶尔的改变或许更能成就意外之美。

在心里，我总是感谢我的小城给我带来的这份安宁和幸福。每次来到穆棱河边，我几乎都养成了习惯，有了固定的行走路线，先到休闲广场，再进水上公园，把各处景致逐一赏完，才能回家。只是每次来，都会有一件事让我牵挂于心，那是我偶然遇见的一对老夫妇。

记得第一次在穆棱河边遇见这对老夫妇时，我便对他们充满了好奇。大娘坐在轮椅里，大爷推着轮椅。推过一段距离之后，大爷会哄着大娘从轮椅上下来，他坐上去，再让大娘推他。我听见大爷用调侃的语气对大娘说，该你推我了。谁都能看出来，大娘腿脚不好，行走不便，推起轮椅，半天都不能前进一步。只是大爷并不会着急，还微笑着对正在望着他们出神的我解释，老伴儿得脑血栓了，需要锻炼。我当然明白大爷的心思，只是从我心底涌起的那份感动，让我久久不能平息。在穆棱河边散步的人群里，这对老夫妇或许行走的比任何人都慢，但是因为他们，我非常愿意让自己的脚步也慢下来。我常常想，这位已不能行走自如的大娘，她苍老的身影，映在穆棱河畔的落日余晖里，不正好验证了，这世上的真情和爱意，是多么绵长。

自从偶遇了这对老夫妇，以后再来穆棱河边，我的心中便有了牵挂，极想每一次都能够遇见他们，我想知道他们一切都安好。我现在不但喜欢穆棱河水，更喜欢这对老夫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身影。我希望穆棱河不仅能见证鸡西这座小城风风雨雨的历史，也能见证在鸡西生活过的人们，无论老少，都会在它的身边，一世幸福。

如此，在我眼中，穆棱河，便是世上最美的河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