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狗朋友
  来源:黑龙江日报客户端  作者:张建武
2019-07-05 18:41:33

图片|张建武

入住小村的傍晚,细雨飘零。安顿之后,我去街上转了转,落坐于村中广场的一处看亭。一条狗,周身罩着雾水,举着白尾巴尖,从不远处踱来。狗儿站在亭前,抬起脸,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狗儿嘴巴乌黑,背臀的图案黄地黑纹,鼻梁、耳尖、腹部、四蹄和尾巴稍白得干干净净。

四目相对,我招招手,狗儿摇摇尾。狗儿过来,探着凉鼻尖触触我的手,又转身用尾巴扫扫我的裤管,然后降臀落身。狗儿趴下,将下颏儿放在我前伸的脚面上,我的脚在给狗儿当垫枕的同时,也享受着狗儿传给我的温暖。狗儿假寐,我的目光从看亭的轩格投向远方的群山,苍茫细雨中的峰峦,云蒸雾绕,景致奇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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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循着音乐又到广场,一眼就看到那狗,它仍举着白尾巴尖,在晨练的人群中从从容容地走动,有人摸它的脑袋,有人顺它的皮毛,我听到人们喊它“旺财”。

在街边小店吃罢早餐,我穿出村子,晃过村外小河上的吊桥,转到河滩一处废弃的石场。石场留着大大小小的石堆,我登上最大的那座,豁然间,峡谷清风,神舒气爽。我的目光从天际从山顶从河面一路回收,坠落石堆的脚下,一条狗,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啊,是那个旺财?我试着喊了一声:“旺财!”它“刷”地弹起,两个纵跃就上了石堆,围着我甩头摇腚转了俩圈儿,还没容我伸出的手触及,它又迅捷地飞下石堆,在空地上闪展腾挪地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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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石场寻看花石,逗留了很久,旺财一直边玩边陪我。喊它回村,它撂下玩活就跟我走。它一会儿轻骑兵般“哒哒哒”快跑,一会儿绅士样慢悠悠踱步。间或,伸着润红的舌头舔舔洼坑积水,尖着亮白的牙齿咬咬草茎,探着黝黑的鼻头嗅嗅石缝……

那一天是中秋节。清早的天空蓝天黑云,景色别致。广场上,长居短住的外乡客放桌置案、揉面拌馅,集体包节日的饺子。我悄悄撤出,去实施我爬红花坪后山的计划,后山上那几座白日隐现林海云雾、夜晚灯火伴星光的山野人家,早就令我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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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行而上的山路瘦骨嶙峋,山静林幽,隔空的鸟鸣清亮婉转。攀上山坡高处的台地,脚下,红花坪的黑顶白屋像一块块积木撒落在又深又长的峡谷;前方,乌蒙蒙的云盖垂落山顶,群山横岭侧峰,叠青重翠,如棉如练似素纱的云雾在山间飘荡。然而,未觉清风起,大雾已弥来,惚兮恍兮,我目力所及的天地万物,全都隐遁在诡谲的大雾里。

在山上,我看到了银杏、刺杉、板栗、核桃、猕猴桃树,看到了彩蝶、螳螂、蝉蜕、马蜂窝,看到了葳蕤的花草和花萼草尖的悬珠垂露,看到了历经半个世纪的石墙岩瓦,看到了93岁的老奶奶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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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我选择一条抄近的小径,小径是山上人家踩出的。绕密林,穿草地,踩乱石。在一株弯垂的老树前,我停下脚步,坐上树,我要吃我的中秋月饼。月饼,是我昨晚从村里超市买的,硬质花外套,细白薄衬衣,身形精巧面妆秀丽。小时候过中秋,父母买的月饼都是光裸的,黄焦油汪,敦厚,脸盘大,压花粗,馅是青红丝花生仁的。

我品着月饼,远眺近望,神农架,红花坪,天舒地阔,山水云间,孤寂的苍鹰在山头自由自在地飞翔,飘零的落叶在林间无拘无束地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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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见之间,眼中有一点白在不远的灌木中跳荡,那点白越跳越真越荡越近。不知为何,我猛然想到了旺财,那是它举起的尾巴尖?就是旺财,就是它的尾巴尖!但见旺财从小路上窜蹦跳跃,一骑飞来。我喜出望外,大喊一声:“旺财,哥们,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旺财在我面前戛然止步,摇头晃身甩尾尖。我平复着激动的心,跳下树,手托半块月饼伸向它,旺财歪头看看,小心翼翼伸出嘴巴,一股热乎乎的气息吹拂我的掌心。

旺财陪我,我伴旺财,一路下山。在住所的门前,我摩挲他的头,旺财乌溜溜的眼珠看我,嘴巴开开合合,举高的尾巴摇了又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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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和旺财最后分手的情境,我忍俊不禁。五天后的上午,我要离开红花坪,我在街头在广场寻找旺财,四下不见,就在我最后决心走的时候,它从一带绿化树后面出来了,踱着方步,我欢喜地喊它并招手,它却站定脚步,只冲我摇尾巴尖。我吼它:“我要走啦,你不送送我呀?”旺财咧几下嘴巴,还是不动身。这时,途经的客车鸣笛开来,停在路边,我只好向车跑去。上车之后,我从车窗看到旺财向客车走来,我急急向它挥手,哪知,这家伙只抬头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举着尾巴上的“白旗”走向刚下车的一位女子。女子与我在车门错过,她个不高,清清爽爽,中长发,花衣白裤,拖淡绿色旅行箱。

旺财,你这个狗朋友,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来了美女而不理我,你不是重色轻友的家伙,难道,你也给我来个“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雨,我要去接你”?

(编辑:杨铭  责编:晁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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